雷达财经出品 文|张凯旌 编|深海
近日，消费者燕子（化名）向雷达财经反映，自己生日当天本想通过淘宝皇冠店铺网购一块翡翠手镯，却不成想7000块钱就此打了水漂，如今面临投诉无门的局面。
据了解，目前在市场上购买翡翠大致可分为买毛坯和成品两种情况，毛坯又可细分为板料、手镯饼等，需要在消费者选定材料后再进行加工。一般情况下，毛坯价格较成品会更为便宜，但也具备在加工后沦为“残次品”的风险，其也因此成为了消费者踩坑的重灾区。
燕子选择的即是翡翠原石“定制”的购买方式，而通常情况下这类商家都会注明加工后不能退换。不过，浙江汉鼎律师事务所律师张永辉却认为，这是商家打着“定制”旗号所进行的非定制行为，消费者在维权期间理应去消费者协会或市场管理局进行投诉举报。
雷达财经调查发现，除淘宝外，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的电商直播间内所售卖的翡翠毛坯，也让一众“剁手”的消费者损失惨重。
翡翠毛坯定制只是玉石灰产的一个侧面。今年央视的315晚会中曾对玉石乱象进行曝光，部分直播间的主播将翡翠带货演变成了作秀现场，并以此掩盖价格虚高、品质伪劣的真相。
7000买板料，加工后有裂痕
不久前，燕子在挑选手镯时，看中了淘宝上的一家手镯玉器皇冠店铺。该店虽然粉丝数仅有不足6000，但店铺好评率高达99.96%，描述相符、服务态度和物流服务三项评价指标均为5分满分，且销量最高的产品下总计超过400条的评价也均是清一色的好评。
“咨询淘宝店铺客服后要求加微信看料，我也没多想就加了。”燕子称，自己花了7000选中一块板料后，反复与客服确认表面没有裂纹，这才放心让客服拿去加工，结果加工的师傅却表示，压了镯饼后发现内部有侧裂。
根据燕子提供的聊天记录，加工师傅解释称，自己做加工厂很多年，即使是6位数的原料也见到过压出有裂的情况，“天然翡翠都是这样的，内部侧裂是在外表看不到的。要套出手镯后才能看清楚的。”
“可是裂就是大瑕，我不能要了。”愤慨的燕子一度又找到此前的销售和该家店铺的另一位负责发货的工作人员“讨说法”，要求退货，但无论如何燕子的争辩都没有取得理想的效果。
“我们购买手镯的时候他是没有告知风险的，况且我也问了有没有裂，如果料子需要博的话应该告知，但是我问了也没有告知。这个裂不管是后期加工产生的，还是之前就有的，不应该我们消费者承担。试问板料我都看不到实物，我怎么看有没有裂呢？”燕子认为。
店铺是否故意向消费者隐瞒了潜在的加工风险？雷达财经以消费者身份，添加了同一店铺的客服，并对此进行了咨询，而店铺的回答也十分“坦诚”。
当被问及加工后是否可能出现内侧有裂的情况时，客服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且明确表示，不支持退换。“内部无法看到的，可能出现的不为人知的风险由客户自己承担。”而在店铺的商品详情中也有用红字标注的温馨提示：加工后的料子不支持退换。
难道燕子的经历，完全是自己大意疏忽导致的吗？一位自称已经踏入翡翠行业15年以上的资深人士对雷达财经表示，“毛货看不到起货效果，不懂的话最好还是直接买成品。”
而另一位自称热爱翡翠事业、只卖成品手镯的“佛系卖家”则透露：“我这里不下二十个客户买过毛坯，无一例外都上当受骗。我只能说，不要买毛坯定制。”
上述“佛系卖家”称，自己做了那么久的翡翠，也看不懂毛货，里面有纹裂也没法全部看出来，都是只能赌，哪怕那种已经像成品的都有赌的成分。“好的毛货石头人家专业的看不出，非要卖毛货给你让你捡便宜？”
到底能不能退货？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类似“赌石”的购买方式由于存在不小的失败风险，如果按照普通商品7天无理由退货的原则，将会大大削减商家的利润。于是商家们便想出了“定制”售卖的方案。
具体而言，消费者在下单购买翡翠原石片料后，商家会根据消费者的具体要求对原料进行加工。如燕子选中的店铺，其还在商品详情中给出了手镯尺寸对照表，消费者可以通过测量手掌最宽处的宽度或手掌周长的长度来实现“定制”。
这种方案并非凭空想出。雷达财经注意到，新《消法》第25条明确规定：“经营者采用网络、电视、电话、邮购等方式销售商品，消费者有权自收到商品之日起七日内退货，且无需说明理由，但下列商品除外：（一）消费者定作的；（二）鲜活易腐的……”。
但翡翠原石定制是否真的适用于这条法规，目前还存在不小争议。
律师张永辉表示，定作是按照定作人的要求完成工作成果。其产品具有特定性和区分性。定作本身属于承揽合同的范畴，也就是定作人提供原材料，承揽人依据定作人的要求进行加工、修理、复制等，完成工作交付工作成果，它不同于一般的买卖合同。
“我在网上通过商家介绍的翡翠，去进行一个所谓的首饰定做。但这个翡翠是真的还是假的我根本不知道，也没法进行定制，这本身是不符合承揽合同的要求的。”
另有持相似观点的网友指出，定制品的定义为用户介入生产过程，将指定的图案、文字印刷到产品上，并获得个人强烈属性的商品及个人需求的产品。而毛货的图案非消费者指定，消费者也没有参与生产设计步骤，更没有获得个人属性和需求，所以并不属于定制商品。
张永辉认为，翡翠原石定制是利用了承揽合同的外衣，实质上是买卖合同，可以七天无理由退货。消费者维权建议去消费者协会或者市场管理局进行投诉举报。“这其实有点类似于赌石的概念，赌博行为本身就不属于法律保护的范畴，更不能用来在网上进行销售，这个行为本身是违反市场规则的。”
事实上，毛坯定制已经成为了翡翠交易中消费者踩坑的重灾区。除淘宝外，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的电商直播间内所售卖的翡翠毛坯，也让一众“剁手”的消费者损失惨重。
知乎平台中，还有网友提出“翡翠毛货不退不换是否合法？”的问题，并有网友总结出了一套维权流程：首先消费者要与平台确认自己是否在定制链接下单，如果是则要积极和平台解释东西不是定制的，且要商家提交选料、抛光等任意定制项的委托合同、证明其存在委托合同的订单；或要求商家举证买方是否参与选料、雕刻、抛光任一定制项的报价和指定工艺且付款的沟通环节。若两项商家均无举证，则平台可能会同意退款。
不过，对此商家也有应对措施。燕子遇到的店铺，就通过让其添加客服私人微信号，跳转至淘宝以外的平台这一措施进一步转嫁了风险。由于燕子是以向商家提供的支付宝二维码进行转账的方式进行付款，其并不能向淘宝平台提供订单号。
这是燕子第二次在线上购买翡翠手镯，而她的上一次购物，付款方式依旧如此。
“网络上购买翡翠原石并进行定做，本身存在很大的消费风险。我觉得是应该取缔的，消费者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去买。”张永辉表示。
玉石交易套路多，揭秘背后黑产
翡翠定制，只是当下玉石交易套路的冰山一角。
对庄翡翠联合中国珠宝玉石首饰行业协会发布的《2021中国翡翠行业消费白皮书》显示， 2019-2020年翡翠行业引入直播模式吸引了各大平台及资本入局以来，翡翠线上交易市场呈现爆炸式增长。
2018年翡翠线上市场总GMV尚为1300亿元，至2021年已增至2500亿元。其中2021年翡翠短视频/直播渠道GMV达1400亿元，占翡翠线上市场总GMV的56%。
但行业在野蛮生长的同时，也滋生出不少乱象。今年的315晚会中，央视就对此进行了详尽的调查。
“剧情杀”是商家们的惯用手段之一。部分直播间的主播会编造出业内资深人士的身份，并与货主共同演绎“出血砍价”、“边境偷渡”、“抢劫砍价”等戏码，但实际上不仅场景是虚构出来的，就连翡翠也是质量较差的危料，价值只是真正缅甸翡翠的十分之一左右。
据节目中披露的报价单，直播间价格较真实价格溢价少则1.1倍，多则超过5倍，编造出来的工厂价只是为了忽悠粉丝下单的。
与此同时，直播间中出现的原石也可能仅仅是道具。据央视报道，部分原石被粉丝拍到后，商家不会将其直接寄出，而是诱导粉丝将原石做成成品。而后直播销售方会在市场上找些材质看上去大体相当的廉价成品，寄给粉丝，业内称之为“配货”。
值得注意的是，更多骗术背后，甚至不需要如此“复杂”。
雷达财经在黑猫投诉平台以“珠宝直播”为关键词搜索，共出现1172条结果，消费者投诉的内容涉及产品质量差、货不对板、假货、虚假宣传、拒绝发货等问题。
如有消费者称，快手平台的珠宝小姐-麻花辫小野店铺在售卖翡翠时存在误导消费者行为。“直播间主播介绍此款定制毛坯镯时称，该产品为糯化冰种水、冰冰润润、种老肉细、起冰起胶、色浓无纹裂、无颗粒感、种质细腻、胶润等。而产品本身存在的多处矿点杂质却没有被提及，有的避而不谈，有的一笔带过。”
还有消费者控诉：“淘宝店铺苏富珠宝在直播间销售翡翠，虚高报价，主播在直播间给看的实物资料与我收到的完全不一样，黑藓部分说是深绿色飘花。”
在行业人士看来，不懂货是网友们吃亏上当的根本原因，但即使是业内资深的行家，遇到直播间带货的情况也很难给出准确的判断。
佛山市消委会在一篇文章中提到，翡翠玉石这种商品，特别是原石或毛坯，本身的特性决定了它一定存在不确定性。玉石在直播间聚光与色光效果下呈现的效果与日光下鉴赏差别很大，隔着屏幕很难分辨石头特性。此外，玉石这类产品看打光、辨色、听声、触摸每一步都因人而异，具体价值更是没有标准可言。
在此背景下，有消费者将珠宝的鉴定证书作为判定其真假的唯一标准。但北京潘家园古玩艺术品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执行董事师俊超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市场上也存在“证书乱象”。
师俊超称，许多鉴定证书上所标注的鉴定机构系伪造或盗用某知名鉴定机构的名称；即使是真正由权威机构出具的鉴定证书，并标注了所鉴定玉石的品种为A货，仍不足以成为商家随意抬高价格的凭证。
鉴定证书上所注明的A货只能证明这是一块天然的、没有经过人工处理的玉石，并不能证明是一块好玉。玉石的A货是一个非常大的概念，在市面上，所谓的A货玉石价格区间低至几十、高至几千万元。而商家也是利用这样的方式，使外行的消费者落入早已设定好的圈套。
雷达财经在与燕子选中的商家沟通时，对方自称“保证天然翡翠A货，支持全国复检”，而其发来的鉴定证书也显示商品可查。不过，为其鉴定的广州市XX珠宝玉石质量检测有限公司曾在2017年因“伪造检验结果”被广州市质量技术监督局罚款7.5万元。
“每一块玉石都有一定量的市场价值，当所购买的玉石只有正常价格的1/10时，就一定要考虑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还是砖头，往往是馅饼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师俊超表示。
注：本文是雷达财经（ID：leidacj）原创。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