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简单追溯虚拟偶像的历史,可以发现其源于日本御宅文化,属于一种“养成系”青年亚文化。伴随日本泡沫经济,日本青年在漫画、动画、游戏中自娱与逃遁,于是形成了“御宅文化”,虚拟偶像逐渐成为青年的精神寄托。这种寄托由单纯崇拜发展为主动“养成”,以实现自我价值的外化。随着网络社交平台发展,结交同趣粉丝成为时兴的二次元潮流之一。
线上线下,聚合粉丝创意的社交酶
2007年,虚拟偶像“初音未来”出现。网友围绕她创作的音乐、动画漫画作品在niconico(日本知名弹幕网站)等社交平台广泛传播。
虚拟偶像成为聚合粉丝创意的社交酶。网友以此作为共同话题进行创作并将成果上传到社交平台,供粉丝观看的同时结交更多粉丝,由此形成一种临时、流动却又包含共同兴趣指向的粉丝社区。
分散的网友创作形成了强大的社群亚文化,有日本社交媒体研究者将其命名为“无协作的协作”。虚拟偶像作品正是在“无协作的协作”中生成,也让虚拟偶像从亚文化“破圈”,走向更广阔的网络流行文化。
如果说“初音未来”在网络流行,为其商业化提供了原初支撑,那么举办“初音未来”演唱会则是将虚拟偶像推向线下公共空间,使其成为流行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这种推动是全球性的,积累了包括中国青年在内的大量粉丝。2017年底,“初音未来”在上海举办了演唱会,最高票价达1480元,获得粉丝疯狂支持,其代表作《甩葱歌》成为许多人可以哼唱几句的流行歌曲。
这是中国首档虚拟偶像才艺竞演节目《跨次元新星》的剧照。两名虚拟偶像同时出现在同一舞台为观众带来表演
2017年是国内虚拟偶像活跃的一年。其中,“出道”5年的洛天依也在上海举办了第一场线下演唱会,其首批500张内场票在3分钟内售罄,火热程度丝毫不亚于真人偶像演唱会。据市场研究机构量子位智库发布的《虚拟数字人深度产业报告》预计,到2030年,我国虚拟人整体市场规模将达到2700亿元。
跨时空共情:虚拟偶像走向主流
虚拟偶像逐渐成为各大卫视晚会的常客。2016年初,洛天依与真人歌手在湖南卫视小年夜晚会合唱了一首歌曲。2018年江苏卫视跨年晚会,另一名真人歌手与洛天依合唱了动画电影《冰雪奇缘》的主题曲。
2022年,“相约北京”奥林匹克文化节开幕式当晚,北京天桥艺术中心上演“我们北京见”大型综合文艺晚会。洛天依与多位奥运冠军现身,闪耀的青春活力与拼搏的冬奥精神相呼应。
主流媒体借虚拟偶像获得更多关注,虚拟偶像也借主流媒体获得更多粉丝。演出走红背后,是主流媒体对虚拟偶像文化的整合和认可。
不过,直到元宇宙概念流行,依靠全息投影支持的虚拟偶像才真正成为晚会焦点。在元宇宙之前,人们在电视中看到的更多是虚拟—真实的交互;在元宇宙之后,虚拟偶像则可呈现虚拟—真实复合存在的超时空共情。尽管元宇宙概念意涵依然模糊,但可以把握的是,其具有打破虚拟—真实二元关系、从界面走向空间的旨归。
在2022年江苏卫视跨年演唱会上,已故歌手邓丽君在全息投影支持下重现,与真人歌手实现经典歌曲的跨时空对唱。在此过程中,经典重温、时代记忆通过虚拟偶像这一中介得以实现。
这种跨时空共情形成新的文化生产范式,人们在扩充现实、全息投影等拟真技术的实践中重构了新的“复合空间”。在“复合空间”中,人们在虚拟维度与真实维度的行动是共时的、共在的。虚拟偶像的跨时空共情生成于“复合空间”中,同时也建构与维系着“复合空间”。
遥在的消费,中介化的情感
虚拟偶像的实质是文化产品。这一文化产品背后有资本支持、媒体助力以及粉丝情感消费。但我们不禁要思考:相比以往的文化产品,虚拟偶像的情感消费有何不同之处?
网络空间中的虚拟偶像,“他们”在“无协作的协作”中被创造、获流行。古典艺术品具有唯一性,而电影等工业化生产的艺术作品则可以被复制。虚拟偶像似乎兼具唯一性与复制性,既可供创造个人的艺术作品,也可被复制。在唯一性与复制性之间,虚拟偶像成为人们情感投射的中介。如果说邓丽君的全息投影与真人歌手跨时空合唱,唤起了人们的情感记忆,那么这样的情感记忆是被“中介化”的情感。
“中介化”包含了视听表象、媒介传播、技术支持等不同层面,这些层面又是共时发生的。如果说视听表象与媒介传播是显象,技术支持则是隐性的。这种隐性是“中介化”情感的根本支撑。
“中介化”情感是一种遥在的消费。这里的“遥在”不是指物理距离的遥远,而是指技术的隐在性。进而言之,“中介化”情感的本质是情感“技术化”。这种“技术化”并非我们的情感被技术支配,而是指技术能生产出情感,同时“技术化”情感成了我们情感的一部分。倘若将社会视为社会学家拉图尔描述的“行动者网络”,那么数字技术生产的虚拟偶像不仅是中介之物,还是一个社会的“行动者”。
来源:《半月谈内部版》2022年第4期
作者:杨光影(作者系四川美术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