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转星移又一年,曾经年少不懂乡愁事,如今归来已是事中人。
小小的家中,有老有小,有说有笑,有锅有灶;柴米油盐,团圆无恙,幸福相伴。纵相隔万水千山,但乡音不改,远行的游子始终对故乡思之哀哀,念之恋恋。农历新春之际,我们纷纷背起行囊,撇下一年奋斗奔波的疲惫与病痛,带着思念与期盼,归乡见亲人。
今年,格隆汇编辑部继续推出《2023,我的归乡记》系列,本文为此系列第五篇《亟待破局的中国小城市》。
(资料图)
记得一位哲人说过,人的一生,都在走一条路,一条回家的路。
年少时,拼命想离开家乡,出外闯荡,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年老时,拼命想回到家乡,认祖归宗也好,落叶归根也罢,始终故乡的风和故乡的云,最抚人心。
又到年终岁末,对于外出游子,总有一抹乡愁,避不开,剪不断,割不尽。
一
尘封的历史
每年,我都会回家乡过年。
家乡位于西江的中游,虽然不属于广东,但出人意料的是,这里粤风非常浓厚,一切都归于一段已经有点尘封的历史。
明清时代,广州的商品经济已经高度发达,对外贸易更是繁盛,孕育出著名的十三行,而乾隆时期的一口通商政策,使得广州作为中国对外贸易中心的地位,无出其右者。
贸易繁盛,开始从广州向周边辐射,擅长做生意的广东人因此大批走向外地,创造出中国商业史最为辉煌的一个时代。
而沿着西江顺流而上,成为那个时代的不二选择,因为缺乏像公路、铁路、飞机这样的交通方式,实际上也只有水路,能够运输大量的人流物流。
于是乎,西江沿岸的城镇,只要有生意可做,都留下了广东人的足迹,而大量广东人的到来,带来的是现代商业文明,很大程度上开化了整个西江中上游。
民间因此流传着一个谚语:无东不成市。
意为,没有广东人,就很难成为圩市(买卖货物的市场)。直到今天,老家的镇上,依然遵守着每隔三天一个圩日(赶集日,意为大量货物集中到镇上交易),这也是“趁圩”一说的由来。
广东人的到来,还带来了浓厚的广东文化,粤东会馆、粤式饮食、粤语、粤曲、舞狮、粤式祭拜文化,古老、传统而又有着旺盛的生命力,直至今天,广东人的后代们,依然严格恪守着,每逢大年大节,家家户户都香火鼎盛,炮竹震天。
西江中上游原本只是少数民族聚居区,因为广东人的涌入,以及本就先进的文化,这些少数民族很快就接受并对此产生崇拜心理,今天回想起来,也颇具传奇色彩,不由得心生感叹,要人们认同,绝对不是枪炮能够达到,不外乎两个要素,一个是钱银,而另一个,就是快乐。
只有一个文化,能够同时给予这两个要素,它必火,这大概也是改革开放首先从广东开始的原因吧。如果把这个逻辑再往前推,其实早在明清时期,广东人就已经深谙此道,并且源源不断地恪守此道,从而不断创造奇迹。无奈,那个时代的朝廷,有先天的局限性,硬生生把本就可以引领时代的国运人为地熄灭,这个,不提也罢,因为那个满清朝廷,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有意思的是,后面有历史学者给予这段历史一个非常特别的研究视角,竟然和太平天国的爆发扯上了关系:因为当年的一口通商,使得整个西江中上游的贸易都和这个政策有着莫大的关联,甚至达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境地。
所以,当鸦片战争爆发后,广州一口通商历史结束,取而代之的是五口通商,这就使得西江中上游的对外贸易受到沉重打击,很多贸易活动被转移到上海等地,西江沿线的对外贸易生意额也随之下滑,于是那些受到牵连的、破产的生意人,还有农产品生产者、手工业生产者,在各种歪思潮以及别有用心者鼓动下,参与了太平天国运动,最终使得一场即使有一点反封建成就但实际开历史倒车的运动,洗劫了整个满清朝廷。
结论虽然有点惊悚,但绝对不是简单否定,如果以当时的时代背景看,可能还真有这么一回事,但凡有出路,谁愿意Z反,而如果真到走投无路那一刻,又有什么做不出?
如果用股市来类比,是不是像极了大热倒灶后的疯狂踩踏?
古往今来,过度拥挤的“交易”,都没有好下场。
回归到今天,西江中上游,很多居民都是明清时代溯江而上的广东生意人的后代,他们有着天生的生意基因,虽然他们也经历大起大落,但改革开放浪潮后的重商主义,给予他们重新崛起的机会,直至今日,这些地区的大老板,十之八九都是广东人的后代。
二
期待重生的今天
说完这段历史,再看看今天的景象,总有一点繁华落下的感觉。
大疫三年,确实有点物是人非。
很多热闹的街景仿佛不见了,虽然街上还是人潮如织,但总会感觉和三年前比,缺少了一点什么?
是已经适应了中国富起来的感觉,再也不会对高楼大厦感到新鲜和崇拜,还是疫情真的压垮了一批人,又或者是经济过热后的自然冷却?
不管是哪一个原因,眼下的情景,确实像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疫情前的小城市,确实比今天繁华,但回想过去,繁荣的最大的推动力,离不开两个字:地产。
因为小城市基本没有什么支柱产业,说制造业,工厂都没几个,为数不多的都是计划经济时代留下的产物,最著名的是糖厂。说起这个厂,在我父辈的年代,真的是神一般的存在,高峰时期,糖厂有自己的医院,自己的学校,自己的住宅小区,自成一派,高高在上。
可惜,这些都是计划经济时代的产物,根本无法适应市场经济,所以在后来的改制中,很多国营工厂倒闭,剩下的一些稍微优质一点的资产,也被用市场经济的方式动了大手术,然后活到了今天。
如果不是地产盛世,很难想象小城市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获得巨大的发展。基础设施的变化,老百姓是最能明显感受得到的:一条泥泞的小路,和一条宽敞的大马路,一座低矮的瓦房,和高楼大厦,脏乱差的就是街市,和干净整洁的购物广场,哪个好?
不用说了吧。
但是,过快的发展,常常有后遗症,这可能是小城市增长乏力的根本原因。家乡这类小城市,有着大量的小型地产商,这些公司在地产高速发展时期,看不到什么问题,反而是经济发展的助推器,但在过去一年多的地产下行期,最先挂掉的也是这类公司,留下不少未完工的工地。
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中国大部分的小城市,除了地产,确实找不到新的增长点,如果像很多专家口中所说的未来的中国经济靠的是内需,是消费,那么基本可以肯定,绝大部分中国小城市将彻底告别经济高增长时代。
想象一下,消费是什么?
吃喝拉撒,靠这个能有多大的经济增长,真的是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说着多少有一点伤感,相信很多人都无比怀念过去的经济高增长,做什么生意都有得赚。不过,这也是正常现象,任何经济体在长达数十年的高速增长之后,都会出现换挡期,这个时候最痛苦的,莫过于过度扎堆于旧经济模式的实体和资本。
就像老家那些大量和地产挂钩的生意,建材、装修、家私家电,和过去门庭若市相比,判若两人。而且现在还看不到头,仍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滑,地产政策是放开了,但小城市还能不能重新振作,可能也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还有一个颇大的问题,这几年建的大型购物广场很多,但生意却参差不齐,如果从消费力来说,是有点过剩了,最明显的证据,就是这些购物广场人流很稀疏,即使春节都如此,可以想象平时的日子。因为客流有限,以至于一些商场二楼、三楼的商户,经营不久就选择退租。
一切,都是地产过度发展的结果。
我想,这才是小城市今天景象的根本原因,而不是什么疫情,因为疫情已经结束,再想甩锅给疫情已经不可能,经济增长点匮乏,才是最值得担心的。
三
破局在何方?
之所以要先讲一段尘封历史,再看一下眼前之景象,无非是想回答一个简单但又十分迫切的问题:
破局之路在何方?
在回顾广东人向外开拓生意的过程,我常常会惊叹于前人的创举。要知道,那个时代,既没有汽车火车,也没有电脑手机,但他们却凭借着惊人的毅力,溯江而上,深刻影响和改变着那个古老的帝国。
一口通商时期的广州,号称“天子南库”,也就是皇上钱袋子的意思。能够获得这样的称号,足见当时的广州是何等的富庶,如果翻看一下历史档案,当时的世界首富,也被广州商人伍秉鉴夺得。
谁说中国没有在现代商业史中领先世界?谁说中国没有最顶尖的生意人?
只不过,一次次的领先,在那个具有局限性的时代,被故意忽略而已。
我也常常在想,到底是什么让广东生意人具备如此的开拓精神?
有人说是逐利基因,也有人说是海洋精神,但我想,山高皇帝远也是很重要的原因。毕竟,在那个生产力落后的年代,皇帝想管,也鞭长莫及。但正是这种鞭长莫及,反而使得广东拥有极其适合商业发展的土壤。
其实,商业的底层驱动力,是逐利,你根本不需要去催促生意人去赚钱,他们本身就拥有足够的驱动力,你只需要给他们足够的自由度,剩下的一切,他们自己会做,而且十分肯定的是,他们的表现一定会超出你的想象,当然这种超越是向好的超越。
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又叠加三年疫情的影响,日子过得,是有点一言难尽,但我想破局之路并不复杂,不管是对于亟待突破的中国小城市,还是看上去门面依然光鲜但实际暗流涌动的大城市。
实际上,办法早已摆在台面,如果用三个字形容,我想最合适的,会是:
少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