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想都不敢想，大家只会觉得你很奇怪，像做白日梦。”罗耿桦说自己也有过被质疑的时候。但一步步走来，他把“梦”搬到了现实。
6月的深圳，烈日下的街道和建筑物都被晒得滚烫。
(资料图)
下午五点，董刚在深圳龙岗创投大厦，紧缩着眉头，不停用手机沟通工作。说话间隙，他拿起放在会议桌面上的矿泉水，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同一时空里，吴超正展示着手中一块小小的雷达芯片，和员工围圈站着开会。
这是他们普通的一天，也是许多他们这样的人在深圳创业的一天。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退役军人。
即使在深圳待了十一年，成为“广东退役军人创业先锋”的钟宇洋，仍然认为“形势逼人”，如果不创新，企业很快就会被淘汰掉。
“有组织在，会放心一点”
当车停在南山区一排排铁皮搭起来的厂房前，很难相信这里有一家获得2023年深圳市“专精特新”称号的企业。
地上摆放着零散的配件，其中一些区域已清空。
“因为公司在杭州有个联合实验室，杭州政府为引进高新技术公司，给予了很大优惠政策，近段时间团队的一部分人员正往杭州挪，入驻杭州毫米波雷达生产制造基地。”公司创始人吴超解释。
吴超所做的，与毫米波雷达有关。
别看是一块小小的东西，但可灵敏感知物体，提供物体的距离、速度和角度信息，相当于人的“眼睛”，故公司取名为“电目科技”。
截至目前，吴超团队在2021年获得国家高新技术企业认证，2023年获得军队专项资助打开军工应用通道，参加第二届全国退役军人创业创新大赛（深圳选拔赛）获得一等奖……这个当前国内毫米波雷达行业的新锐企业，服务客户已有上千家。
作为初创公司，吴超没有独立办公室，他与员工一起共事，与员工“同吃同喝”，甚至开会的时候，采用的是站着的形式。
用吴超的话来讲，团队的“军心”聚拢，比其他事情重要得多。
这颇有军人风范。
吴超本科就读于北航，后保送到国防科大读研究生，在参军入伍后，任部队某领域团队带头人，研究毫米波感知技术多年，他的判断是，毫米波雷达在物联网领域应用大有空间。
2018年，已是技术中校的吴超退役转业。
按照转业安置政策，吴超被安置到了北京市海淀区当公务员。但四处考察后，吴超决定创业并且锁定深圳为落脚点，同年在南山成立公司。
在吴超的眼里，深圳是中国最好的创新高地之一。这里有丰富的人才作支撑，有充分的供应链支持，做事效率高，创业氛围好，是“来了你就想创业”的地方。
那时，天气炎热，吴超和另外几位联合创始人挤在一个几十平米的小房间，专心致志研发产品。他们戏称，研发科技，除了烧钱，“没有其他大毛病”。
眼看着花钱如流水，账上只有6000块钱却没有一个客户时，吴超非常焦虑，勒紧裤腰带也很担心“熬不下去”。很幸运的是，就在钱快花完的时候，经过朋友介绍，2019年公司迎来第一个客户。当看到客户的货款时，吴超兴奋得一夜都睡不着觉。
吴超很喜欢用“农村包围城市”的说法，从不计较大小订单，一点一滴地积攒人脉和客户。疫情期间，不少科技公司生存艰难，电目科技却在2020年连续得到两次融资达数千万元。2021年7月，又获得美的集团A轮战略融资。
2022年，电目科技成为美的集团一级供应商，并在同年落地第一台雷达前装的智能空调——能够识别空调房里人员活动情况，可随时自动调整空调风力和方向情况。预计2023年年底将大面积投向市场。
反响会如何，吴超说“没有答案”，这是一支开了弓就不能回头的箭。
但吴超的内心还是有“归属感”。“有组织在，会放心一点。”他说，“广东省退役军人事务厅目前对退役军人创业都很重视，哪怕只是给予精神上的鼓励，即使以后真的遇到大麻烦，也可以厚着脸皮去找‘娘家’。”
开会的时候，采用的是站着的形式。__用吴超的话来讲，团队的“军心”聚拢，比其他事情重要得多。
“部队文化影响特别大”
在深圳龙岗最高的写字楼大堂，董刚穿着天蓝色长袖衬衫，深灰色长裤，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眉眼间露出的“文人气息”，让人看不出他是位专业的“IT男”。
在“深圳华锴”，有些工位和办公室干干净净，一点杂物也没有。
“我要求员工外出时一定要保持工位干净整洁，不能有其他物品堆放。”说话间，董刚将一把放歪了的椅子扶正，与桌面保持水平。
这些看似“强迫症”的行为，实际上是董刚当兵多年留下的“后遗症”。
退役多年，他仍保持着无论多晚睡，早上六点钟准时起床跑步的习惯。
“部队文化对我影响特别大。”董刚在国防科技大学学习工作10年，2008年退役，先后在中广核集团、华为等公司任职。
2018年，董刚与人合伙投资创办了自己的企业，取名“华锴信息”。为新能源行业提供一站式工业4.0数字化智能工厂软件整体解决方案。
“我在华为工作过，其运作模式令我赞叹。”讲起退役后在华为的工作经历，董刚觉得很感激。“华为每做一件事情都非常聚焦，这让我在创业之初就只想垂直做好一个领域，再细分其他渠道。”
用董刚的话讲，公司的业务可以比喻成“点菜”。
“我们提供一个业务平台，在平台上按照企业不同的发展阶段，提供不同的模块化的专项产品和服务。”董刚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不管是想吃辣椒炒肉还是剁椒鱼头，通通都可以在一张桌子上上齐。
创业之初，董刚公司业务发展得很快，业务量和人员逐年翻倍增加。
“但事实上，因为前几年发展得太顺太快，人就容易太乐观，将事情想的简单。”说到这，董刚眼神暗了下来。
那个时候，董刚团队高薪聘请一批水平很高的“行业大咖”，持续加大产品研发投入。但董刚发现平台化产品研发没有之前设想的简单。加上疫情期间，见客户难，订单项目交付慢，多种因素叠加，进度比原计划慢得多。
这对初创公司来说，“像是从身上掉肉一样”。但面对困难还是要往前走，加班加点后，终于迎来新产品开发和销售成功，“只要不放弃，路就是通的”。直至现在，董刚仍然坚定。
2021年，华锴在深圳创新创业大赛中，荣获深创赛龙岗赛区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行业企业组第一名，获得“龙岗双创之星”称号。
随后董刚带领团队参加了不少省退役军人事务厅主办的活动，取得四连冠：2022年福田区退役军人创业创新大赛一等奖；2022年深圳市退役军人创业创新大赛一等奖；2023年“国科之星”校友创业创新大赛总决赛成长组一等奖；2023年“建行杯”第三届广东省退役军人创业创新大赛新兴产业组一等奖。
董刚参加这些比赛有自己的理由。“一方面，可以更好打开公司的知名度，丰富客户群体；另一方面，和退役军人企业合作，找到更多同频的人。”
他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目前省内各级退役军人事务部门正实施小额创业免息贷款、创业孵化服务补贴等政策，实质性支持和帮扶军创企业。
未来，董刚仍以“华为为楷模”，把垂直的优势领域做大。“起码在行业头部至少能够排前三。”
未来，董刚仍以“华为为楷模”，把垂直的优势领域做大。“起码在行业头部至少能够排前三。”
把
退役军人
农产品
推
向
现役军人餐桌
钟宇洋的办公椅背后，是一排长2米的落地柜，“全国退役军人创业先锋”“广东省最美退役军人”“河源市最美退役军人”……奖状、证书在柜子里被摆放得齐齐整整。
他脱下军装创业至今已有十一个年头。
由于创业早，钟宇洋已经拥有4家军创企业，正式打通农业产品的“最后一公里”，做到产业“正向循环”。
农业、军人，这两个“标签”实际上早已刻在钟宇洋的骨子里。
从小就在田野间奔跑，见惯了父辈们在农田里大汗淋漓的样子，也看过父亲穿军装时的飒爽英姿。17岁的钟宇洋听从父亲的建议，披上了“橄榄绿”，走进军营，那是1988年。
在部队，钟宇洋从普通战士到班长，被部队选派学习深造后，又担任了司务长、炊事分队长，主要负责财务、军需采购、后勤管理工作。
每逢周末，钟宇洋就带着战士们浩浩荡荡往山里面开，先后开拓出十多亩菜地，种上了各类应季蔬菜。同时，部队一个废弃的砖厂也引入了淡水，开辟为鱼塘和养鸭场地，一侧还建起了猪舍。
“这一过程很像‘开心农场’。每年养猪二十多头，上千只鸭子，还有各类蔬菜和鱼。”钟宇洋笑着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如果卖出去，当时一年大概能创收三万多块。”
但随着当兵年限越长，钟宇洋骨子里的“农业细胞”便跳跃得更加明显，他想“换个方向走走”。
2011年选择转业的钟宇洋，被安置到深圳体制内工作，这在外人看来，已经是铁饭碗一个。
“脱下军装走向社会，心里总想要干自己的一份事业。”用钟宇洋的话说，“开心农场”的经历，为他之后创业奠定了基础，选择创业的方向也是跟在部队时的工作性质有关。
当年，钟宇洋回到河源探亲，看到村里的年轻人基本上都出村进城工作，留下老人和留守儿童，百亩农田荒弃了多年。
他内心的某根“弦”被触动了。随后便跟家里人商量，不吃“公家饭”，搞农业去，但那时却遭到了周围人的反对。
但钟宇洋执意租下荒弃的农田，投入近30万引进水果品种，想大干一场。然而，一场罕见的暴雨导致的山体滑坡，泥石流将基地埋在了土下。
“三个月，都白干了。”钟宇洋说。
“毕竟上有老，下有小，这也是很冒险的事情”，但当兵的人敢想敢干，扒开黄土后，他又借钱重头来过。
经过六个月的重建，合作社终于步入正轨。一年后，乡里一百多名贫困户实现脱贫增收。
钟宇洋“趁热打铁”，创办农业公司，以定单模式，帮助三百多户种植养殖户增收，为当地提供两百多人次就业岗位，为15名从事农业领域的退役军人基地建立合作联盟，实现产业进村。
钟宇洋还搭建了一个全国扶贫产品推广平台，在深圳承办了一年一届的“国际现代绿色农业博览会”，开拓扶贫农产品进入大湾区的市场通道。
这个平台助力了河源地区扶贫产品订单年采购量达9000万，全国农产品每年通过展会平台达成订单平均23亿以上。
2021年，“广东军创”品牌工程中，钟宇洋主动牵头在全省建立起退役军人乡村振兴产业基地合作联盟，成立广东军创现代农业集团，成为军创企业服务商，服务退役军人乡村振兴产业，建立起广东“军”字号商品汇、展、供、销全链条运营模式。
“深圳是一座没有农业的城市。”钟宇洋认为，但为农业服务打造综合性的平台，发展潜力很大。
2022年，钟宇洋把退役军人产品推向现役军人餐桌，“以兵养兵模式”就此展开。同时他还打通了“军”字号产品进入了校园、政府机关、街道食堂等供应链。
一年来，共扶持全省498家退役军人中小微涉农企业，带动万余名退役军人就业，解决上百万吨退役军人农产品的滞销问题。
“深圳的城市发展速度很快，在深圳做企业，永远要在创新的路上。”即使在深圳待了十二年，成为“广东退役军人创业先锋”的钟宇洋，仍然认为“形势逼人”，如果不创新，企业很快就会被淘汰掉。
退役军人创业的“福田”
在外人看来，罗耿桦的创业项目都让人感觉“遥不可及”。
他有“多重身份”，不仅是深圳市易简空间技术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且是易华智投实控人，零壹空间、航升卫星等高新科技企业核心股东。
“易简空间技术其实最早的定位是一家商业情报分析公司。”罗耿桦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公司主要以卫星遥感数据处理系统发展的人才为班底，将人工智能和场景业务的等各类专业人才结合在一起。
罗耿桦把公司比喻成“特种兵”，使用着不同的器具、工具，帮助客户解决难题。以美国硅谷最神秘大数据分析公司“Palantir”为例，这是罗耿桦的“对标公司”。
大学毕业进入部队后，罗耿桦当过参谋，做过连队的主官，参加过团、师到集团军各项比武，业务能力名列前茅。但总觉得应“出来闯闯”的罗耿桦，在2007年选择退役转业，2008年在深圳当公务员，成为系统里“最年轻的科级干部”。
正是军人和政府官员的这两段经历，触动了罗耿桦创业的“意识开关”。
他留意到深圳相关产业的分布情况，嗅到了商机，人工智能将是未来发展的方向和趋势。
“我觉得这个行业很有作为。”2014年，罗耿桦辞掉了“铁饭碗”，正式“下海”。
2019年，罗耿桦创办“易简空间”，合伙人都是行业内有名的“大腕”，公司的第一张订单就达到百万级别，拿到的第一轮融资五千万，至今共融资三次。
“原来想都不敢想，大家只会觉得你像做白日梦。”罗耿桦说自己也有过被质疑的时候。但如今，罗耿桦的投资还涉及航天领域，投资了火箭、卫星等公司，是航升卫星等高新科技企业的核心股东。
“我的小孩会开玩笑说，‘我爸是做火箭的’。”说到这，罗耿桦变得很柔和，“这些都是儿时的梦想，只要认定方向是对的，往前走就是了。”
而罗耿桦梦想落地的地方，则是在深圳市福田区香蜜湖街，车水马龙，繁华不已。这里是由福田区级政府打造的2150平方米退役军人高新技术创新创业基地。作为入驻的公司，罗耿桦团队享有“两年免租，后三年象征性收取一些费用”的福利。
基地还为退役军人创新创业企业提供“1+6”一站式服务、优质创业导师团队指导、基地专业化运营和拎包入驻、租金减免等优惠举措，打造全国退役军人创新创业标杆，成为退役军人创新创业的“福田”样板。
基地里，聚合了很多不同领域方向的退役军人企业。
“这些都是体现对退役军人的重视。”罗耿桦是基地的党委副书记，对此深有感触。他还利用大数据的优势，帮助基地细分来客创业领域等信息，帮助退役军人创业“实质性落地”。
事实上，他们只是约10.4万深圳退役军人的缩影。许多退役军人，正在这里上演着老兵们的深圳“创业记”。
（南方周末实习生崔净萌、吴华秀、李金澳对本文亦有贡献）
南方周末记者 王瑭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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