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谈记者：王永前 张曦 杨稳玺
初秋的塞上平原孕育着收获之美，微凉的空气中带着雨后泥土的清新。这天下午2点，在宁夏回族自治区石嘴山市平罗县邵家桥村村委会，一场因农民老吴、老张种田纠纷而起的调解，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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厘清糊涂账，不再和稀泥
“你给自家农田喷药，为啥我种下的芨芨草一并遭了殃？从育苗到现在我投入了不少，这下全没了！”老吴有些生气地说。
面对老邻居的质问，老张委屈地将目光转向村支书邵创林。邵创林既是一位老支书，也是“法律明白人”工程的一名人民调解员。他深知，老张和老吴的纠纷，源于农田确权不明等历史原因，如果这次不处理好，这两位老人将很难彻底和解。
原来，老张在自家农田打药，不慎误喷了邻居老吴种的芨芨草，老吴一定要老张赔偿。而这4亩6分地，过去一直是老张家的承包土地，老吴并没有办理承包手续便将土地开垦种植。
来自当地派出所、司法所的工作人员一同出现在调解现场，这样的多方联合调解在村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经过双方陈述事实、法律法规告知、出具调解方案等环节，老张和老吴最终达成了调解协议。半月谈记者发现，不知不觉间，派出所民警在卷宗上记录了密密麻麻一整页。
“法律规定不允许破坏青苗，从我们现场取证来看，老张喷药造成青苗死亡、土地清理等经济损失约2600元，老张须支付赔偿。老吴虽然是受害方，但是他未办理土地流转、承包手续，属于违规开垦。他必须办好手续，补齐相关承包费用才能继续种植该片土地。”邵创林说。
“法律明白人”筑起乡村振兴法治基石
党的十八大以来，宁夏持续发力打赢脱贫攻坚战。脱贫攻坚不是终点，乡村振兴任重道远。基层法律力量薄弱一直制约“三农”发展。2021年以来，一支由村（社区）“两委”干部、人民调解员、法律顾问、网格员、村民小组长、退休干部、退役军人、致富带头人等组成的“法律明白人”队伍，活跃在宁夏的田间地头、社区村镇。
6月27日，青铜峡峡口镇西滩村“法律明白人”骨干王登明、马玉国和镇调委会调解员共同调解一起侵权纠纷
2021年，中宣部、司法部、民政部、农业农村部、国家乡村振兴局、全国普法办等部门联合印发《乡村“法律明白人”培养工作规范(试行)》。在宁夏，“法律明白人”工程瞄准培养对象，因人员特点、纠纷类型施策，通过培训打造一支能正确宣传法律政策、精准引导法律服务、及时化解矛盾纠纷的队伍，推动基层形成办事依法、遇事找法、解决问题用法、化解矛盾靠法的浓厚氛围，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提供基层法治人才保障。到2025年底，“法律明白人”将覆盖宁夏每个村（社区）。
“我在这个村当了20多年书记，过去村民经常因为浇水、抢水、田埂踩踏等事情起纠纷。我每天忙着当‘判官’，有时候馍还没放进嘴，碗就让来家讨说法的村民推搡翻了。”平罗县沙渠村支部书记陈建军带着半月谈记者在村里走走停停，念叨着每一垄土地上曾发生的故事。他说：“很多村民明明是占理的，却因为不懂法，只为出一口气，冲动中做了傻事，结果变成了理亏方。就说村民杨某和王某吧，2000年因为放水浇地结了梁子，两家大打出手，结果一个住了院，一个吃了半年牢饭。”
平罗县司法局第一批培训的13名“法律明白人”中的“土专家”“法律明白人培训讲师”，全部是村支书。“上任后第一起调解就是给村民讨薪。春节前，有人说给养殖场干了活拿不到钱，包工头也联系不上了，有人急得生了病。我一边安慰他们，一边给养殖场负责人打电话，起初对方不承认，直到我说‘现在政府对农民工保障很充分，县上有劳动执法大队，要是告到法院影响你的信用就没法信贷借款’，6个农民工一共2万块的工资就要回来了。”陈建军说起依法讨薪的事，言语中充满成就感。
平罗县司法局局长罗占华向半月谈记者掏出8本小册子。“这是我们编制的法律宣传册，还配上了漫画。特别是就民法典中涉及民生领域的法律条文单独绘制了一本。这些小册子已成了人民调解员在工作中的红宝书。”
守护进城农民，法律不缺席
银川市金凤区满城北街街道居安家园社区的网格员周虹汝是一名“法律明白人”。有一天，周虹汝接到社区居民王先生电话，称自己与物业因外窗安装起了冲突，需要她前往调解。物业认为，居民在装修时更换门窗应与原门窗形状保持一致，但王先生认为自己有权更换喜欢的款式。周虹汝没有根据自己的主观判断进行调解，而是回去认真翻起了《物业管理条例》。
“你看，这一条有明确规定，在这样的背景情况下，物业无权干预业主更换门窗外形。”周虹汝仔细地将条例标注。在这场调解中，她没有理会旁人的主观意见，为业主居民争取到了应有的权利。“法律就是法律，不会因为贫富、身份而绑架任何人。”周虹汝说。
居安家园社区书记蒋凤琴介绍：“这个社区大多数居民是来自周边乡镇的拆迁安置农民。居民家庭人口多、身份复杂，对房产交易、过户的法律咨询需求量大。”
半月谈记者在社区办事大厅看到，一部公共法律服务可视化桌面机正在待机运行。操作界面简单明了，谁都能轻松上手。“遇到‘法律明白人’也不清楚的法律条文和具体案例，我们就要寻求职业律师的帮助。司法所与律师事务所签有协议，日常对‘法律明白人’的培训、对案例的法律援助，都可以通过电话咨询。一键就可以拨通法律热线。”蒋凤琴说。
7月18日至7月20日，中宁县举办“法律明白人”专题培训班
平罗县城关镇明珠社区是一处安置周边13个乡镇村民的社区。这天，毕业于内蒙古师范大学的社区人民调解员吴晓梅与社区居委会主任李红梅怀着忐忑的心情，再次前往一个居民家。一进门，家里一排排的鸽子笼，不时落在头上的羽毛和鸽粪愁坏了二人。这户业主将房屋出租后，租户竟搞起了鸽子养殖，导致邻里纠纷不断，多次调解无效，成了社区工作人员的一块心病。
当天，业主、租户、调解员共坐一堂。“他养鸽子的事我不知道，交房租倒很准时。”在外地被喊回来的业主说。
“我是不会搬的，我有租房合同，租约没到期是要付我违约金的。再说我建鸽舍花了5000多元呢，搬家就要补偿我损失！”租户气势不减。
眼看调解又要泡汤，吴晓梅拿出事先打印好的治安管理处罚法和《城市市容和环境卫生管理条例》，轻声念起相关规定：“《城市市容和环境卫生管理条例》第三十三条，按国家行政建制设立的市区内，禁止饲养鸡、鸭、鹅、兔、羊、猪等家畜家禽；因教学、科研以及其他特殊需要饲养的除外。”看租户不再说话，吴晓梅顺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终租户表态尽快将鸽舍拆掉并搬走。
宁夏司法厅普法与依法治理处处长万玮说：“进城农民需要时间来适应城市生活，法律、政策的援助要及时跟上，琐事纠纷无人管容易酿大祸，调解工作不能松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