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街头，富丽堂皇的高端会所、数不清的豪车，满地都是。
在最有名的耶利谢耶夫斯基超市，近两米高的胡桃木货架上，陈列着享誉世界的伏特加、大马哈鱼鱼子腌制的红鱼子，还有来自高加索的葡萄、西班牙的西红柿、荷兰的生菜，一盏盏巨大的金枝吊灯自穹顶直直垂下……
但在光鲜的另一面，仍有很多底层人在温饱线上挣扎。
记得有位赴俄留学归国的妹子，曾说过一段令人感触颇深的经历：“我去超市买东西，不止一次遇见衣着整洁的老奶奶，一脸歉意地对我说，姑娘能不能买个大列巴给我，我很饿。”
大列巴十几卢布，折算成人民币不到两块钱。
就算是这样的面包，在印象中遍地是美酒、烤肉、香肠、黑巧克力的战斗民族，仍然有人吃不起。
这就是真实的俄罗斯，全世界贫富差距最大的国家之一。
耶利谢耶夫斯基超市
01
小民恐慌
引爆在东欧的一场战争，牵动着数十亿人的心神。
各种媒体充斥着相关新闻，拜登又出台了什么制裁政策，前线战况激烈，俄乌之间的谈判进展如何……
看客们或义愤填膺，或热血沸腾，或冷眼旁观。
更多真实的，如你我这般普通人的故事，却往往看不到。
基辅出口，出现长达数公里的堵塞，人们正在逃离首都。有人跪在街头，向上帝乞求和平。
边境线上，多达104万乌克兰难民拥挤着，且正以平均每天新增14万人的速度迅速增加。
战火就燃在自己的家园，乌克兰人民当然是最凄惨的。
只是有些媒体，一味宣扬乌克兰方面的伤亡，反过来突出俄罗斯的罪恶。
导致很少有人关注到，在战争中，俄罗斯普通人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战争收割了太多生命，也打击到无数小民的钱包。
2月28日，俄罗斯央行发布了一条震惊金融圈的消息：加息1050个基点。
也就是说利息直接加到20%。
相当于，俄罗斯老百姓只需要把钱存在银行，每天喝酒睡觉，一年后就有20%的收益。人均巴菲特。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没有人比当地的老百姓更清楚自己的处境。
也没人是傻子。因为西方的制裁，卢布在国际市场一度暴跌30%，相当于俄罗斯平民手中的现金资产，直接蒸发掉30%。
就算加息到20%，也于事无补。把钱放在银行，贬值的速度超过发钱的速度，越来越亏。
所以在近期，俄罗斯社会有一幕很诡异的现象：
一方面，银行好像大善人一样，拼命给大伙儿送钱；另一方面，老百姓们不住地摇头，不要不要不要了，你自己留着吧。
他们是怎么做的？
除了排队取钱，还是排队取钱。
排几个小时队取钱的俄罗斯平民
汇率暴跌，以及不稳定的预期，会引发市场抛售货币资产，这是客观连锁反应，与人的意志无关。
别说普京，耶稣来了也罩不住。
这也是为什么俄罗斯老百姓急着去银行取钱：不愿让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放在银行蒸发。
趁着有机会，赶紧取出换成外币，等局势稳定一些再换回来。不稳定就另说。
政府当然看得到这种趋势，于是出台了一份特殊总统令：
“1.禁止个人/公司将外币转入海外账户，或向境外汇出外币偿还贷款”——取钱没问题，但别想着兑换成外币了，卢布就算跌成狗，也得老老实实持有。
“2.出口商今年所有的外汇收入，强制冻结80%”——把卢布贬值的压力转移到企业，与国家共荣辱。
“3.冻结莫斯科交易所股权交易”——不允许抛售俄罗斯公司证券资产，等于是把股市下跌的压力转移给所有股民。
而根据二八定律，80%的后果都由小散来抗。
既然没办法把钱换成外币转出去，那人们只好疯狂抢购、囤积物资，又会推动物价飙升。
而且这种现象，在社会中带来的恐慌性弥漫非常强悍——只要有第一波，很快就会有更多人参与。
别指责小民不爱国，不能与国家同甘共苦。
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是最根本的准则，凌驾于所有道德与规则之上——这两者本就是围绕群体生存利益而存在的。
设身处地，我们会怎么做？
02
战争泥潭
现代战争的本质，就是掌握着巨万资产的人，从月薪几千块的老百姓手中把钱拿走，然后把造价上亿的热武器，投放到另一个国家，杀死那里一个月赚几千块的平民。
2014年，克里米亚战争时期，为了临时应对财政危机，俄罗斯政府冻结了国民养老金，以缓解压力。
原因很简单，战争太烧钱了。
战争一旦启动，就是国家的最高意志，所有的一切都要为之服务。
养老金、物价、民生、股市，此刻都是次要的，战场上不取得胜利，大家都要做亡国奴，一切都是枉然。
无论是哪一国的平民，都是受害者。
俄罗斯人抗议延迟退休
所以现在，有一个最现实的问题，俄乌之战到底要持续多久？
说这个之前，要先弄清楚，战争需要耗费多少钱财。
上世纪八十年代，在长达10年的阿富汗战争中，苏联10万军队共耗资840亿卢布，转换成今天的购买力，相当于4032亿美元，平均每年400亿。
目前，在乌克兰的俄军接近20万，就算用最简单的加法，同时忽略防备波罗的海三国以及进入叙利亚、哈萨克斯坦的部队，一年的战争费用也高达800亿美元。
此外，参照美国每年在伊拉克维持军事占领支出的550亿美元费用。虽然乌克兰就在自己家门口，但俄罗斯想要长期控制，每年至少也需要支出200亿美元以上。
这些都是超低预算。
而在2020年，俄罗斯的财政收入为2100亿美元。随着西方各种制裁展开，这个数据只会更加糟糕。
俄军闪电战失败后，乌克兰国防部已经开放军队，批准所有国民加入，并给他们发放武器。
大有全民皆兵的意思。一旦正面战场无法抵抗，这些民兵，将转入东躲西藏的游击战，以及最血腥的巷道战。
此外，还有美、德等国军事力量在一旁虎视眈眈。
持久、全面的战争，一旦超过3个月，俄罗斯经济都难以承受，必须要速战速决。就像1982年英国对马岛的战争。
更关键的是，无论结果如何，在这场战争结束后，俄罗斯的悲惨境况都会把千千万万普通人拖入深渊。
等到战场上那些年轻的战士，回到祖国，一切也将发生巨变。
03
愈发潦倒
不好。
用这两个字概括俄罗斯经济，是世界普遍的共识。
俄罗斯虽然军力强盛，但民众并不富裕，甚至是越来越贫穷。
全国1.14亿人中，35%的财富集中在前100名富豪手中，贫困人口超过2000万。
尤其是，全国十分之一人都集中在莫斯科，这里无论是物价还是房价，都明显高于北京。而莫斯科的平均月工资，折算人民币才7200元。这个平均，是个什么意思，懂得都得。
而在更边远的地区，消防员的平均月收入，则只有1300元左右。
卢布贬值后，以上这些数据，就算忽略通胀，也要再减去30%。
但在印象中，俄罗斯地广人稀，并拥有得天独厚的的资源优势，怎么会混成这样？
虽然俄继承了苏联70%的遗产，拥有发达的工业体系，但基本都偏向于军工产业。
当然，卖武器也能赚钱，然而要维持这种的体系，投入比回报更加巨大。
2019年，俄罗斯军火出口总额152亿美元（不到苹果公司一个月的销售额），军费开支却高达651亿美元。
重工业发达的俄罗斯，能够生产先进战机、有能力发射卫星，但却连一辆像样的汽车都造不出来，服装、日用品、家电等等，都主要依靠进口。
这一点，从其国内专利分布的领域，也可以大体推断出，俄罗斯的轻工业非常脆弱本土企业主要活跃在采矿业、造酒业和食品加工等高度依赖资源的行业。
虽然俄罗斯拥有全世界27%的锡、32%的铁、65%的磷灰石，以及最大的可采煤炭储量。不过这些矿业公司，大多都是私有的。
高附加值的行业，则几乎都由外企把持，这样的局面，普通人如何能够富裕？
尤其在一系列的制裁下，这些外企将是何种嘴脸，可想而知。
最近十几年，俄罗斯GDP持续在波动中整体下降。自2013年达到顶峰2.29万亿美元后，到2020年已降至1.48万亿美元。
人均GDP，也从2013年的9680美元降至2020年的5884美元。
做个简单的对比。
2013年，中国GDP为9.57万亿美元，仅为俄罗斯4倍多。到2020年，中国GDP达到14.72万亿美元，是俄罗斯的近10倍。
尤其在2015年，克里米亚战争后，俄罗斯国内GDP增速下滑至-3.7%，通货膨胀达到13%，人均工资3.3万卢布（约合人民币2800元），首次低于中国。
直到2017年，得益于国际油价缓慢回升，情况才有所好转。GDP增长1.4%，通胀也降至2.5%。
2015年，在糟糕的经济环境中，据全俄民意调研中心统计，有85%俄罗斯人认为自己的生活水平有所下降。
而这一次乌克兰战争，无论在规模还是时间上，都远甚于克里米亚之战。欧美对俄的制裁力度，也远远超过当年。
俄罗斯人民的生活，会受到多大影响？
不好预计，但很有可能比当年更加严重。
可以看看，同样被美国制裁，并两度被踢出SWIFT的伊朗，社会变动有多明显。
虽然两国在量级和环境上有很大差别，但还是可以参考一番。
2003年2月，伊朗宣布发现并提炼出铀，其核计划立即引发国际社会极大关注。伊核问题就此浮出水面。
随着问题发酵，2008年，美国开始运用支付清算体系来制裁伊朗：禁止伊朗使用纽约清算所银行同业支付系统（CHIPS）。
这直接斩断了伊朗参与美元金融交易系统的可能，但并不能禁止伊朗使用其他货币进行贸易。
2012年，为了全方位围堵伊朗，欧美联手，将伊朗众多银行都从SWIFT系统中踢出，此前还没有哪个国家受到过如此待遇。
直到2015年底，各方努力达成伊核协议，伊朗才被重新接入SWIFT。好景不长，2018年，特朗普单方面退出伊核协议，并再度要求SWIFT将伊朗金融机构去除。
接连打击后，伊朗的经济受到重大影响。几乎损失了一半的石油出口收入和30%的对外贸易，而石油出口，占政府财政收入35%以上，伊朗必须每天卖出150万桶石油，才勉强够维持国家的基本生机。
整个国家经济大幅衰退，货币贬值近300%，陷入极度困境。
原本就高企的通胀也急速拉升。子2009年开始，每年物价上涨近20%，从家电、日用品到各种蔬菜水果，价格至少上涨了一倍。
即便到现在，伊朗官方通报的通胀率也在40%左右，实际情况可能更糟糕。
同时，失业率也在不断攀升。据世界机构统计，伊朗失业率为13%，其中青年失业率为28.3%；大学毕业生的失业率超过40%。
这两大现象，已成为伊朗社会的“长期问题”和“不幸之母”。
拼命活着，是绝大部分普通人的真实写照。
便宜的面包引起百姓疯抢
而油气出口，同样是俄罗斯相当依赖的收入。
类似的局面，极有可能发生在俄罗斯社会。
寡头们，总有路子。只有小民，不知该怎么办。
04
尾声
塞尔维亚有一则广泛流传的谚语：
在战争中，政治家提供弹药，富人提供粮食，而穷人则提供自己的孩子。等战争结束后。政客取回剩余的弹药，富人会种更多的粮食，而穷人，只能寻找孩子的坟墓。
英雄们胸口的勋章，是无数母亲墙头孩子的遗像。
任何天灾、危机乃至战争，最受伤的永远是普通人。即便在二战最危急的时刻，斯大林的餐桌上依然有鲜美的鱼子酱与可口的伏特加。
无意谴责谁，只是希望世界把所有注意力巨人们身上时，也能给小人物们些许目光。
最后，本文不涉及政治立场，国家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
